更苦难总是降临在苦难之上
更苦难总是降临在苦难之上
三孃是一个大方别扭的人，有着时髦的红棕发，涂着粉亮指甲油，她长得并不出挑，却舍得把手里的一百块匀九十九块在化妆品上。她会和邻里因为一件小事从白天吵到夜晚，背后还蛐蛐别人两句。我每次见到她，她总是热情地对我吆喝着，端出家中的零食水果招待我。\n小时候，我们一家只有两三年过年才回一次老家。那是腊冬月晚上，全大家的人吃完年夜饭要么去村上哪家打牌娱乐，要么就聚在一起放烟花爆竹守岁，只留得女人小孩们在家中看春晚嗑瓜子聊天。\n我说她别扭，是在交谈中总会给你输送一种陈旧封建的思想，总说些惹人嫌不讨喜的话，也因此母亲和她之间因陈年往事存有嫌隙。\n但对我们这些小辈来说，她是个好人。那晚父母不想欠人情就决定在自家毛坯房中搭床睡觉，四面通风又靠山，夜间还能听到簌簌声，冷的狠，吵的狠。临近晌晚要睡时，三孃到来，她穿着一件棕色的皮外衣和粉棉裤，给她原本就臃肿的身形像是又上了层锁似的，她过来坐在床上说，让他们兄弟两个去我们空屋睡吧，暖和点，不要冻着孩子了。虽然不好意思，但母亲也没有拒绝。\n我和弟弟在他们空屋里看烟花，窗子薄薄的很清晰，能看到那火树银花般的新年新气象。\n这是我再一次见她，三孃脸上的皱纹堆积的像一座座被风吹动的枯麦，平时红润的气色在医院昏暗的灯光下显得全无。桌上的包里装满了药，化疗单，零钱，一沓沓的，却不见她随身携带的化妆品。我望着她手靠在病床上，头靠在手肘湾里趴着睡的样子，全身上下唯一发着光的是那十根胖手指上阴沉的指甲油。病床上躺着的是他十岁的儿子，九月确诊急性髓系白血病，化疗一周开销快几万。\n三孃是典型的农村主妇，三爷前年养羊遇到天灾，欠了近二十万贷款，两口子没有正经的工作，她们有一儿一女，如今家中的所有开支都在病症上了。我这才懂，原来苦难从不是单独降临的，它总爱叠在旧的苦难上，让人更加喘不过气。\n对于白血病，我一直以为离我很远，只觉得它很可怕，过程很痛，但今天或许不是我，却确实在我亲近的人身上发生了。我看着手机屏幕里发来的一张张图，三个人就挤在狭狭的一床天地中，三孃三爷抱起孩子去看诊。\n母亲跟我通话时叹着气告诉我，如果实在没有办法他们就准备卖房了，想象这些话从三孃口中说出来的时候，我心中被千斤顶堵上了一般，那个春节，那个空屋，那个玻璃窗，好厚好模糊。我也想着能帮上些什么，但除了自己捐的二十块，最终打下这些无力的文字。#三孃 #白血病 #化疗 #随笔
